群像 | 入海之前，一个失序的毕业季

毛不易《入海》的MV中，男主在寝室的床上对着简历敲敲打打，最终沮丧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将被子拉过头躺下。石沉大海的简历，集体“失踪”的游客，遽然萎缩的行业，2020届旅游学院的应届生在入海之前，遭遇的“浪花”有点多。

“有点儿担心工作”，小袁在这首歌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找到家里光线充足的地方，调整好网络设备，并早早地叮嘱爸妈先待在卧室里不要出来，旅游管理专业应届生小袁现在是既紧张又期待。这是他在疫情爆发后迎来的第一场视频面试，为了这场面试，他特地在线上买了自己的第二套正装。穿第一套正装时的他还是大一学生，而第二套正装时，他前脚已踏入社会。

然而，这场面试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小袁始终没有接到后续通知。2020年的春招，时常是应届生在唱独角戏，投出去的几百份简历没有回应，走到面试阶段又因缩招被限制。

“就业方面，我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吧”，小袁在电话那端自我调侃道。受疫情影响，旅游行业举步维艰。据中国旅游研究院测算，预计2020年一季度及全年，国内旅游收入分别负增长69%和20.6%，全年减收1.18万亿元。这同时也意味着超过10万家酒店陷入停业状态，1000万名旅游从业者将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工作。

/疫情期间，旅行社宣传标语/

旅游行业的敏感性在疫情的冲击下，一览无余。与旅游经济下滑相伴的是相关工作岗位数量的减少。猎聘大数据研究院发布《2020应届毕业生春招求职报告》数据显示，33.33%的企业表示将会缩招，还有26%的企业暂停了校招。这让因为备战考研而没能参加去年秋招的应届生的心情更是猛地一沉。

尽管在预料到考研成绩并不理想后，小袁就迅速投入到了春招中。但突然爆发的疫情，使找工作的难度始料未及。在他原先的设想中，即便考研落榜，在2月份返校后，通过春招找工作还是很简单的，但如今屡屡受挫的他只能重新调整自己的择业预期。

即便是没有参与考研的应届生皮皮也坦言，春招“真的非常非常疲惫“。在中小型旅游企业缩招的同时，她身边的同伴选择投递简历的公司高度集中，且大都是几家比较知名的公司，这就极容易出现在一千个应聘者中只录用两三个人的状况，因此很有可能连简历这一关都过不去。

/小袁投递简历的公司的通知信息/

“能戳的都戳”——皮皮这样归纳对于毕业论文访谈对象的选择。她做的是香港海洋公园的游客心理研究，指导老师希望她能去到实地寻找亲子游客进行访谈。但线下游客“失踪”，“这个设想在三、四月时只能是空想，而论文截止提交时间就在那，毕业无法延期与怠慢。

“不只是香港海洋公园去不了，就连当时可以替代的长隆海洋王国也没办法去，我就只好在线上找访谈对象。”就这样，“能戳的都戳”，最终她的访谈对象大都来自各大旅游平台的博主或者是以前去过的游客。

弥补不了实地调研的缺陷，始终是何俊良对于毕业论文的一个遗憾。何俊良是华南师范大学旅游管理专业的应届生，作为其毕业论文研究对象的广东省博物馆关闭直至3月19日才重新开放，并且管控严格，游客数量更不如往日。他其实在19年就已经做了一部分的初步工作，“初步工作可以支撑我完成毕业论文，但是充实不了。基本完成了，但不是很好地完成。”

/广东省博物馆3月19日恢复开放

且采取预约限流措施/

在提交论文后，毕业生们开始着手准备答辩事宜。线上答辩成了今年的主流，一水的休闲服中，“只有我一个人穿了正装”，小袁一个人的正装似乎正式得不太正常。西服衬衫像一道仪式包裹着他，惴惴不安地在网线一端等候答辩，害怕网络卡顿，又害怕忘词。

暨南大学旅游管理系副主任朱明芳教授，今年指导了10位本科生的毕业论文，同时也对今年暨南大学深圳校区旅游学院毕业季的工作安排有一定了解。她向记者透露，由于疫情的阻隔，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沟通和联系更密切和频繁了。“其实（以前）很多都有做，只是今年做的会更扎实更频密，可能做到了人对人。”

在这个失序的毕业季里，不只存在危，也能看到机。行业萎缩，同时有新需求的出现。锻炼不受专业限制的个人能力，是学校和学生一致的观念。

除了旅游业在疫情期间的快速缩窄之外，专业学生也在不断思考旅游的新业态和新出路。“云旅游”和“黑色旅游”是何俊良在疫情期间经常接触到的两个词。所谓云旅游，指的是待在家中，通过直播等方式在屏幕上，或者是VR中游览景点，是疫情之下催生出的新思路。

对于云旅游，毕业生们并不看好。他们认为在当前技术条件下，云旅游的体验具有较大的局限性，完全无法取代身临其境的旅游。因此，他们更倾向于把它当作一种不可持续的临时现象。

和云旅游不同的是，黑色旅游并不是一个很新的概念。在颜色中，黑色往往代表的是悲伤与不幸。相应地，黑色旅游指的就是到与死亡或苦难相关的地方旅游的现象。早在1947年，波兰政府就将奥斯维辛集中营改建成博物馆，吸引了大批游客。在国内，汶川大地震之后，在当地也兴建了一个汶川大地震博物馆，以此纪念这场灾难。

/奥斯维辛集中营大门/

何俊良也期待以黑色旅游的形式来纪念新冠肺炎：“我之前看到了（这个概念）就想到了疫情。我觉得以后也可以搞一个新冠纪念博物馆，把这次疫情的经历转变成旅游产品。或许能有这么一个发展方向。” 

对于黑色旅游，国内外长期以来争论不断。黑色旅游提供了教育以及情感的体验，作为纪念的同时，也是一种记录痛苦的形式，将痛苦的内容反复呈现，有可能会让一些游客在情感上难以接受。也因此国内旅游业对于“黑色”主题多有避讳，许多负面主题往往显得过于“正面宣传化”而缺乏深度。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合适的定位，是旅游业需要仔细权衡的。其次，如果黑色旅游过于商业化、娱乐化，那势必会削弱其教育功能，从而引起大众质疑。就如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一位参观者所说：“我是来缅怀遇难同胞的，怎么还要跟我要钱？”

对于选择就业的旅游专业应届生而言，旅游行业却往往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据职友集的统计数据显示，旅游专业毕业生只有不到三成从事了旅游相关行业的工作。小袁虽然想要从事旅游行业的工作，但同时，他也向字节跳动等互联网公司投递了简历。暨大旅管的莓莓更是在去年秋招就找到了一份互联网行业的HR的工作。旅游行业受外界因素影响较大，薪资水平较低且涨幅缓慢，是该行业对人才吸引力较低的重要因素。

/数据来源于职友集/

以就业面广泛、社会人才需求大著称的旅游专业，是否真的是朝阳专业？

不同于专科院校或是二本、三本院校，它们的旅游相关专业的人才培养目标更像是培养导游，中山大学旅游规划与景区管理专业的教学模式让皮皮觉得更偏向学术化。在中大学习的四年里，皮皮有时觉得学校的人才培养目标与市场需求有一定的出入，相较于可以直接拿得出手的“实战“本领，她更多接触到的是宏观层面的知识。“我们之前有去实习有遇到一些其他学校的学生，他们整个大学的目标就是去考导游证，然后去做一些类似于导游的工作。”

“我至今没有听说哪个同学是找到了和旅游业相关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互联网或是房地产的工作。”六月初，小袁也接到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的offer。

这是否意味着旅游专业毕业生就业困难，找不到对口工作？朱明芳老师给出回答：“咱们（暨大）现在很少有说学生想工作而找不到的，重视实践能力培养的教学培养方案可以使学生能力强、适应面广。学生选择中会要求收入、行业发展预期、个人成长空间等，在上述条件没有满足时并不见得会在单一行业就业，例如华为、腾讯、大疆、万科、恒大等知名企业同样有旅游专业的毕业生。”

她对于困难做出解释：“比如说往年他们手里有五个offer可以选，今年可能就俩。我觉得困难好像表现在这。”教学方面她也觉得如今旅游行业的发展需要的是跨界的专业性人才，既有过硬的宏观层面的知识，又有过硬的实操本领；高校更应该培养二者兼具的人才。

最后，思虑再三，小袁还是拒绝了房地产公司的offer，他觉得自己还是想做旅游业或互联网行业的工作。朱明芳老师也感慨，“这一代，我觉得他们蛮多人有自己的坚持的。”

（应采访者要求，小袁，皮皮，莓莓均为化名；

19级柯舒雯同学对此文亦有贡献）

陈嘉怡 贾梦雅 周郁森 | 采访

陈嘉怡 贾梦雅 周郁森 | 撰文

卢琳绵 邹露 | 责编

张华亮 | 排版

封面图底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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